“就因為我喜歡你？”千九深吸一口氣, 擡起頭，杏眼睜的很大, 努力撐著跟遲亦對視, “就連天禦國也不認了？”

“我知道, 我喜歡你不對。”說出這話, 自己紮自己的心, 猛地刺痛, 千九攥緊拳頭, 指甲嵌進肉裏, 扯著嘴角, 盡力笑起來, “有違倫常, 有悖君綱，我都知道。”

千九停下來, 她想再說點什麽，心裏苦澀澀的，澀得連嘴巴都張不開。

她養了她十八年, 說不要就不要了。

千九睜大眼睛, 眼睛也是澀的，沒有淚掉出來, 她低下頭, 撿起遲亦丟在地上的書，站起來，避開遲亦的眼睛, 把書放在桌子上。

“姑姑，保重。”

千九轉身，腦袋裏面亂得像一團漿糊，一步一步往外挪，腳下似有千斤重，想回頭，想哭著抱著姑姑的腳，求她不要拋棄她。

怎麽會這樣呢？

千九心底泛起大片大片的絕望。

好不容易遇到姑姑，她卻連待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。

她忍不住想，怎麽會變成這樣呢？

遲亦的眼神一直凝在千九身上，頭痛得快要炸開。

這一次把她推走，就再也沒人會記住百裏遲亦了吧。無論她是真是假，是死是活，曾經是好是壞，都不會有人記得。

真要死了也好，只希望不要再重來一次，她累了，受夠了。

這顆赤子之心，也不要再傻傻的迷失在她身上了。

她承受不起。

遲亦蹙著眉，一點一點感受身上的痛，一時間竟分不清是頭痛還是心痛。

她張嘴，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。

在天禦國害了她，難道在這裏還要重蹈覆轍嗎？

千九走到門口，額頭上全是冷汗。

她沒留長指甲，手心被汗浸濕傳來刺痛，應該還是破了皮。

千九伸手，扶上門把手，手心冰冰麻麻，痛，好像又不痛。

再看一眼吧，她對自己說，出了這個門，以後就是自己一個人了。

千九松開手，鬼使神差的回頭。

遲亦好看虛弱的眉眼近在咫尺，亮黑的眸子泛著水光，千九一回頭，那水珠子就從眼眶裏掉了下來。

“姑姑？”

遲亦偏頭，避開她探究的目光。

眼淚委屈的爭先恐後的跑出來。

千九再一次體會到了刀子在心裏絞的感覺。比起剛剛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她下意識沖過去，半蹲在床邊，用手捧著遲亦的臉，指腹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，啞著聲音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遲亦頭疼，疼得忍不住。

越是不讓她多想，她就越忍不住多想。

醫院的消毒水味兒很嗆，她也幾乎要習慣了。千九身上淡淡的冷香竄進她鼻子裏的時候，她覺得她不行了。

人身體不舒服的時候，很難保持理智。

遲亦壓抑著聲音，抓著千九的衣袖，想挨著又逼自己疏離，眼淚無聲無息的往下掉。

千九的心稀裏嘩啦碎了一地。

她神經繃得緊緊的，好幾下喘不過氣。然後小口小口吸了幾口氣，伸手，強硬的把遲亦按進懷裏。

“不哭了，不哭了。”千九沙啞著聲音，哭腔怎麽也掩蓋不住，“我在呢，阿九在呢。”

遲亦的淚熱乎乎的，跟她冷冰冰的樣子相去甚遠，千九越是心疼就越是理智，想起很多沒想到的被她忽略掉的細節。

她輕輕拍著遲亦的背，硬生生憋住了想跟著一起哭的**。

她開口，想喊“姑姑，”想起遲亦三令五申強調的，又把那兩個字咽了回去，“遲…姐姐…”

千九的呼吸不自覺沈重了幾分，“姐姐”兩個字卡在喉嚨裏，無論如何也喊不出口，明明知道是姑姑，再喊遲姐姐，實在太大逆不道，她做不到。

在千九懷裏，遲亦的頭疼詭異的減輕好轉。

她的手落下去，腦子清醒過來，推開千九，輕輕呼了兩口氣，“你走吧。”

千九就那樣一動不動看著她，“為什麽？”

遲亦垂著眼簾，心底閃過一絲慌亂，勉強鎮定，聲音低沈，“什麽為什麽？”

“明明百裏傳媒也有專業的音樂團隊，”千九試著一點一點剖析不對勁的地方，“電影也需要這首歌，你還是讓我簽給宋老師？”

只是問這個。

遲亦松了一口氣，“因為，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，你還不懂嗎？”

她答的很快，聲音無比輕松。

就是心裏莫名空了一塊。

千九心臟上的疼又開始漸漸加深，“你就那麽不喜歡我嗎？”

遲亦沒說話，她答不上來，她只希望千九不要再把心意浪費在她身上，至於她自己……

——她不該有任何幻想，也不該有任何憧憬，她早就該拖著這副殘軀與草木同朽。

千九壓下心底的痛感，強迫自己繼續問：“在N市的時候，你就認出我了對不對？”

遲亦閉了閉眼，聲音清冷，“是。”

千九張張嘴，聲音啞的厲害，“為什麽不認我？我就那麽不招你喜歡？”

遲亦還沒來得及答，千九又說：“你從以前就知道我喜歡你，對不對？”

“千樂知道，國師知道，大家都知道，你也一定知道，你們都知道。”千九說著說著笑了一下，心臟痛得有些麻木，“你就仗著我喜歡你，所以明明知道我不想做女帝，也要把我綁在身邊，壓榨我，奴役我，對不對？”

其實後面這些話都是胡扯的了，姑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心思，她哪有那個時間和精力來管她的小女兒心思，但聽到遲亦點頭說“是”的時候，千九還是繃不住的委屈。

因為不喜歡她，什麽都可以承認。

“那我如你所願。”千九直起身子，掩飾性的看了一下窗外，“從今往後，我們姑侄情分到此為止，我再不是你的儲君，你也……再不是我的姑姑，我也，不會再死皮賴臉的喜歡你，從今後橋歸橋路歸路，祝你好，祝我也好。”

千九半仰著頭，才能讓眼淚掉出來。

她轉身，不再看遲亦，背挺得筆直，三步兩步拉開門走了出去。

門一關，眼淚“唰”地就掉了下來。

她真的只剩自己了。

千九捂著嘴蹲下來，眼淚遮住了視線，眼前一片模糊，她想放聲大哭一場，怕被遲亦聽見。

程南坐的老遠玩游戲，看見她這樣手機一關沖過來，一把拉起她，“怎麽了這是？”

千九伸手抹去眼淚，擡腳往外走。

“帶我回去。”

“等下，”程南拉住她，“我進去看看遲姐，你在這兒等著。”

千九也不說話，轉過身，腫著兩個眼睛直楞楞看著她。

“艹！”程南罵了句臟話，“你們倆搞什麽？你這副鬼樣子好像在告訴我最好不要進去。”

千九不說話，冷著一張臉，渾身散發著寒氣。

“艹蛋的！”程南氣不打一出來，“我讓你們講和的，你們又吵架了對不對？”

千九終於換了個表情，陰惻惻的望著她，突然勾了勾唇角，“程南，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，不了解的紅線不要亂牽嗎？”

她的聲音沙啞陰沈，威脅人震懾力十足。

她一般不喜歡這樣給人威壓，可做儲君少不了要這樣。

尤其程南，戳到她痛點。

今天會幫遲亦牽她，明天還不知道會牽誰。

越想就越隔應。

“……”

程南嚇了一跳，卡殼了好幾秒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罵了聲“艹！”

他！媽！的！

被一個小孩子給嚇到！

千九沒理她，徑直往外走。

現實給了她重重一擊。

這裏不是天禦國，她卻還在妄想在姑姑的庇護下生活。

她以為到這裏，就能近水樓臺先得月，霸占姑姑的所有感情。

可是曾經得不到的，換個地方就能得到了嗎？

簡直幼稚，天真，可笑。

姑姑根本就不需要她，也不喜歡她。

不，不對，她心心念念的姑姑，其實已經死了。

千九停下腳步，捂著心口蹲了下來，應該已經麻木了呀，怎麽還是這麽痛呢？

程南追上來，伸手給她，“你這副樣子回去沒事吧？”

千九輕輕笑了一下，為什麽連陌生人都可以對她抱有善意，相處十八年的姑姑，就一定要趕她走？

千九擡眼，看見對面鏡子上的自己。

狼狽，頹喪，愚蠢，毫無特點。

這樣的人，誰會喜歡？

千九自嘲的笑笑，按著心口站起來。

轉頭問程南，“你跟她認識多久了？”

程南盯著她，收回手，沒好氣的說：“從小就認識，她們家以前跟我們家住一個大院兒。”

千九微笑著，“是嗎？”

“那她從小都是這麽、”千九頓了頓，想了想說，“高冷嗎？”

程南嘶瞇著眼，仔細想了想，“我那時候太小了，沒什麽印象，後來她家搬走了，不過聽老一輩的話說，她從小聰明是聰明，就是性格就很冷淡，估計也差不多。”

“不過對你，可是個例外。”

千九楞了下，“是嗎？”

電梯門開，兩人走進去。

程南按下負二樓的按鍵，接著說，“除了你，我沒見她對誰這麽上過心，還主動把你帶回家。”

千九心臟重重一跳，她聽見自己飄忽的聲音，“那百裏靈呢？”

“她親侄女兒唄，還能咋地？”

程南無所謂的接話，掏出車鑰匙，電梯門開。

說曹操曹操到，電梯外面正好站著百裏靈。

“喲千九姐姐，又見面了，你也來看我姑姑嗎？”

千九微微掃過她，沒理，踏出去。

兩人擦肩而過，百裏靈不依不饒，聲音細微，“你還不肯放棄呀？真夠不要臉的呢！”

程南走在前面，看到了另一個人，擡手打招呼，“嫂夫人？”

女人剛停好車過來，短發幹練得很，摘下墨鏡，有些驚訝，“程南？”

“是我，”程南笑起來，“好久不見，您什麽時候回來的？”

“早上剛到，”女人聲音清脆，“聽靈靈說遲亦生病了，正好回國辦點事，順便來看看她。”

“好的，遲姐在十二樓，您去吧。”

千九繞過她們，在前面等程南。

遠遠還能聽見百裏靈的聲音，“媽咪，快點兒！”

百裏靈只是她的親侄女兒，而已。

千九緩步走著，開始捋腦海裏亂七八糟的線索。

姑姑為什麽會說天禦國不存在？為什麽又說女帝已經死了？

到底是哪裏不對？

“剛剛那是百裏靈的親媽。”程南邊開車們邊跟她介紹，“就是遲姐的嫂子，下次你可別裝不認識，記得打招呼。”

千九“嗯”了聲，沒放在心上。

打開車門突然反應過來，這不就是那個跟夫妻倆兩地分居的女主角嘛！不是在國外嗎？不是在玩覆合游戲嗎？怎麽突然回國了？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不要因為小虐就走了呀嚶嚶嚶

【千九：我傷心著呢一拳能打死兩個嚶嚶怪豬豬要不要來試試？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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